张俊彪辛勤耕耘16年,终于完成了近150万字的长篇小说《幻化》三部曲,它堪称是洋溢着才华光彩的而又内涵丰厚、卓具艺术特色的巨著,标志着作者创作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由《尘世间》、《日环蚀》和《生与死》三部曲构成的《幻化》的艺术特色在于,它以充满诗情画意和人生哲理的细腻笔墨,深入人物的心灵世界,包括人物的性格、思想、情感,乃至人物的梦境和潜意识,为人们画出特定时代某些人物的特定精神风貌。侧重和突出人物心理的描写,是这部小说异于一般小说的特色。而以充满诗情画意和人生哲理的语言去描写人物的精神世界,则是它区别于一般心理小说的特色。小说不但写人物对于自然景物的感受相当出色,如诗如画,对于某些人物内心世界的揭示,也如诗如画。作者让好些笔下的人物或引用古人和外国诗人的诗句诗章,或念诵出自己心曲的诗句诗章。尽管议论和诗句未免段落过多,影响阅读的通畅,也易使人物的个性刻画被消平,但这种写法仿佛创造了一种有别于一般小说叙事的文体,它似乎不是提供人们叙说,而意在提供人们观赏并跟随人物去思考,去细为吟诵和咀嚼,又确实别具一种韵味,显示出小说文体风格的独特。
小说的厚重感则不仅因为它描写了众多的人物,而且因为它展现了20世纪中国广袤时空的历史风云的变幻。《幻化》主要写霍士斌、黎可夫、何人杰三个老红军,也是后来的三个省委书记,写他们从参加革命到最后离开人世的近一个世纪时间跨度和足迹所涉的从大西北到深圳、北京、香港和美国等广阔的空间跨度。小说几乎反映了我国人民从民主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整个历程,包括革命岁月红军与敌人的殊死战斗,建设年代新的工业城市的艰难成长和革命队伍内长期争斗的残酷悲剧,还写了三个主要人物自己以及他们下一代儿女形形色色的性爱纠葛,写了许多人物性格的善恶演变以及某些人精神上的堕落、蜕化和违法乱纪、肆无忌惮的腐败,还写了他们对于人生、对于道德、宗教、艺术和哲学等的精神探询。作者写霍士斌由善变恶、何人杰由恶变善,黎可夫固守中庸但洁身自好,无疑各有深意。而像梅静亚、华馨薇、穆静和艾尼娅、沈一雯、肖淑娴、宋毅、陈月英等性格与命运各不相同的女人以及像郭戈那样本质并不坏而人性又产生扭曲的造反派,像丁力主那样认定一个主子奉承拍马而升迁的新贵,像霍婵娟、孟飞、沈雨佳那样不同类型的滑向衰颓乃至犯罪的一代,等等。他们的生活轨迹和思想性格可以说都反映了现实社会不同历史潮流的脉动。霍士斌重新掌权后的专横霸道,蜕化变质,更令人发指和警醒!这一切自然构成小说的丰厚感。由于作者借助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并采用心理结构去安排全书,可以随意驾驭时间和空间,这就方便了涵蓄诸多内容的可能。小说总体上致力于人性深度的描写,表现了对真善美的颂赞和对假恶丑的鞭笞,期望人性于自省中得到升华。这种美学态度也能获得读者普泛的认同。
毕竟小说是语言的艺术。一切卓有才华的艺术构思和艺术特色都需要通过卓有才华的语言描绘才能表现出来。《幻化》的语言虽然性格化有所不足,但生动、鲜明、富于色彩,想象灵动,如行云流水般优美流畅,读来令人赏心悦目,显示了作者娴熟地驾驭文学语言的功力,也体现了自身语言色调的一定艺术个性。应该说这些都是作品富于审美魅力和取得成功的主要方面。
如果说不足,我觉得似乎现实主义还不够充分,艺术表现上带有浪漫主义意念化的理想化的弊病。小说对华馨薇、穆静和肖淑娴、艾尼娅等女性的描写都有程度不同的理想化,否则她们的个性可能会刻画得更鲜明。而写霍士斌由善变恶,何人杰由恶变善都乏足够的根据,看不出人物性格演变的必然逻辑,感到明显属于作家意念驱使所致,让读者感到突兀。实际生活中人物性格的善恶都有复杂的外因与内因,并非像作者所揭示的那样,人一掌权就会变坏,丢权就会变好。霍士斌、何人杰、黎可夫三人既是少年结义的兄弟,又是战火与建设年代长期共事的战友,彼此之间的情谊跟后来政治上的争斗,必然会在人物的内心世界掀起复杂的冲突和波澜,才显得更真实。而小说描写霍、何两人60年代以来即相互打击,水火不容,互求致对方于死地,全无情谊可言,不仅显得简单,且把党内基于思想分歧的路线斗争完全冲淡为个人恩怨和争权夺利的品质问题,也未免欠于深刻。而唯一被作者肯定的黎可夫虽任过省委书记和省长,却一味明哲保身,工作上全无作为。这样的人物典型在现实中并非没有。但一个地区的主要领导没有一个属于无私无畏地率领群众去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脊梁式的人物,这样处理,不仅有欠真实,还难于典型地反映和概括历史脉动应有的亮色。从而也不能不给读者带来沉重感,而削弱振奋和鼓舞的力量。